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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舍與得 含淚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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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在騙我?”世生對著這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的行笑問道:“難道你的氣脈根本沒有毀掉,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一場局麽?”

“我沒有騙你啊,兄弟。”只見行笑淡淡一笑,隨後嘆道:“我一身的氣脈,確實是毀了,這是事實,你看。”

說到了這裏,只見行笑往起了破爛的衣袖,將自己的手腕平伸,那兩只腕子發出輕微的顫抖,行笑強皺眉頭,身子一震間,身體出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但那氣剛已出現便如煙般散去,他的氣脈當真是廢了,連最基本的聚氣都做不到。

這一點世生是知道的,可是方才行笑發出的精神之力又該作何解釋?要說這兩樣本身就是矛盾的啊!

行笑強行聚氣之後臉上居然都累出了汗,只見他放下了袖子,長出了一口氣,這才一屁股坐在了河邊,對著世生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心裏有疑問,既然兄弟你知道精神之力,相比也不是凡人,你應該明白‘精神之力’的真義是什麽吧。”

當然知道了,世生聞言之後心中毫不猶豫的冒出了幾句話:精乃信念,神為天地,信念無邊則萬物無盡,所謂精神之力,就是以強大的信念為基礎,加以機緣領悟,所融匯出的特殊大道,也是一個人最終極能領悟到的力量,一旦領悟,便如同踏入了‘神之領域’。

想當年游方大師指點世生和李寒山領悟此道的時候便是這麽講的,於是世生便如實說了,說完之後,又追問道:“這和你的氣脈有關系麽?”

行笑若有所思的望著世生,想了好一陣,這才做出了什麽挺為難的決定一般,只見他對著世生微笑著說道:“說來話長了。”

前文交代過,行笑在長街之上曾對世生講過自己氣脈毀壞是因為走火入魔所致,其實這話也對,但其中卻有些出處。

話說數個月之前,行笑前往極北苦寒之地尋求自身之道,但在那冰天雪地的嚴寒之中,他的心卻越發混亂,曾經的疑惑隨著風雪逐漸擴大,沒有盡頭的天地之中,他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渺小。

道究竟是什麽,而我又是為什麽而活?

難道是力量麽?或者是權利?如果是權利的話,那行雲師兄已經得到了,可為什麽他反而悶悶不樂?如果是力量的話,那我已經得到了,為什麽,我還會覺得如此的迷茫與絕望?

難道是財富麽,或者是長生?如果是財富的話,為何這世上富有之人會越來越貪婪,入夥是長生的話,那在迷茫與不快之下,縱然能活千年萬年又有什麽意思?

行笑陷入了冥想,不知過了多少天,北風吹來的暴雪早已將他的身形覆蓋,遠遠望去,就好像是一座雪雕。終於有一日,他忽然想通了,不管是力量財富,或者是權利長生,歸根結底都只是貪欲而已。

人生在世,一個貪字最容易斷送前程,因為這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也是最難控制的心魔。

貪念可化萬千業障,苦海無邊無法逃脫,於是,行笑更加的迷茫了,既然一切都是貪婪在作祟,那我這一身的道行最初也是源自於貪心,我自求道,本想尋個自由之身,沒想到最後仍無法逃脫業障。

越想越心寒,行笑心中竟此臆想而滋生出了心魔,心魔一生,渾身的氣便出現了波動,以他的道行,稍有不慎便足以成魔,行笑覺得自身之氣愈發不受控制,可他本善良,又怎能甘願受心魔所困?

於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雙眼通紅的行笑放聲大吼,一身道氣沖天而起,竟將方圓十丈內的積雪吹飛,而就在那一刻,行笑心中想道:貪念是痛苦之源,既然都是貪念,那我寧願舍了這一身的道行也不願再害己害人!

想到了此處,行笑緊咬牙關,將雙碗上的脈門狠命一磕,啪的一聲,行笑體內所聚之氣登時不按章法的四下亂竄,氣亂脈毀,行笑慘叫一聲,一身道行已經煙消雲散。

“當時的我,在雪地裏躺了盡三天。”行笑十分平靜的說道:“失去了道行之後,嚴寒如期而至,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僵硬,生命也如抽絲般緩慢流逝。”

他的語氣很輕,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經歷一般,而世生完全能想象得到行笑當時所面臨的局面,可以說,那是一個真正的絕境。

世上最冷的地方,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渾濁了天幕的暴雪之中,只有行笑一人在慢慢的等待著死亡,那將是何其孤獨且無助的一幕?

而世生不知道,就是在這種環境之下,就是在自毀了氣脈之後,行笑反而經歷了這一生中最安逸的時光。

失去了道行之後,行笑的心慢慢的平靜,生命逐漸逝去,他卻無比的心安,雖然他沒有了力量,但他發現自己竟能更加清楚的去觀察這個世界。

雪,好大的雪,寒冷無情,但等待來年春風拂過,積雪消融之後這裏又會恢覆溫暖,雖然只是轉瞬,但卻因此而顯得無比寶貴。

也許行笑等不到來年了,當時的他迷著眼睛平靜的望著這天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再次的對自己提出了疑問:我這一生,究竟是為何而活,我這一生,又是什麽時候最快活?

第一個問題行笑還是沒有答案,但第二個問題,現在的他卻能答出了,是在幫助人的時候,是在拯救疾苦之人後的那一刻,望著那些孩子或者老人的笑臉時,行笑的心是最快樂的。

為善最樂,行笑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救贖是相互的,救人便是就自己。

雖然人的力量源自於貪婪,但凡事都有雙面性,貪念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全憑自己的選擇。

那一刻,行笑終於明白了,原來自己之前想要拋棄貪念,卻仍陷入了另一種貪念之中,因為貪念不需要舍棄,只能後權衡。

既然如此,那我行笑為何還要過分糾結這件事情?

想到了這裏,行笑心中一陣通明,於是竟緩緩地坐起了身,此時風雪仍勁,但行笑卻不再覺得有一絲的寒冷了。

天地之理便是陰陽之道,而陰陽之道蛻化人生哲學,又可比作‘放逐’與‘舍得’。

放與逐,舍與得蘊含人生大道,有陰才會有陽,有放才會有逐,行笑並不清楚,正是因為自己舍去了一身的道行,才讓他得到了真正的力量。

“我保住了性命,而正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對整個天地抱有感恩之心。”講到了此處,行笑溫柔的笑道:“我的氣脈毀了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因為就在那時我發下了大願,我這新的力量,只能用在救人之上。”

而聽到了此處,世生終於明白行笑的力量為何會如此的詭異了,精神之力是一種很奇妙的力量,因為想要得到自己無法使出的更強之力,就必須要做出一定的犧牲。

這種犧牲可能是生命,也可能是別的寶貴之物,因為信念需要覺悟作為燃料,越大的覺悟便會換來越強的精神之力。

比如世生曾使出的‘長生木解符’,那便是以死亡的覺悟而換來的力量。

而行笑毀了自己的氣脈,反而讓他擁有了更強大且獨特的精神之力,正是因為他有著異於常人的覺悟,他的力量只能用來幫助別人。

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在無法聚氣的情況下調動‘萬物之氣’吧。

雖然世生的‘道’也是‘守護’,但此時聽了自己父親的覺悟後,他還是流下了冷汗,當時的他忍不住對著行笑忐忑的說道:“可是,這樣真的值得麽?有了這種覺悟,可是連自保的力量都沒有了啊。”

哪知行笑微微一笑,對著他淡淡的說道:“小兄弟,你聽說過墨子麽?”

世生木訥的搖了搖頭,他上哪知道這個去?而行笑見他搖頭,便謙和地說道:“墨子是古時的一名了不起的智者,先生有一個偉大的理念流傳至今,便是‘非攻兼愛’。”

“那是什麽意思?”世生下意識的問道。

而行笑見他好像挺感興趣,便說道:“簡單的說就是,如果這世上人人都不去害人,收起這種欲望用來去愛惜身邊所有的話,這個世上便會得到真正的和平。”

世生聽罷,忍不住搖了搖頭,隨後嘆道:“說起來容易,可真的要做確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麽?因為這世上狡詐之人實在太多,要所有人都沒有歹心,這不是天方夜譚麽?”

“不,不是的。”只見行笑對著世生微笑道:“雖然你說的很對,這個世界雖然混亂,世人想法也都不同,但只有本著一顆善心去愛,愛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才能將其重新恢覆寧靜祥和的面貌,而且。”

講到了這裏,行笑又頓了頓,這才對著世生說道:“我相信,人世雖亂,念想雖多,但諸多念想之上,還是有一種更廣闊的思維來引導人們的想法,就像仁義道德,禮法綱常,所以,我相信,如果每個人都能用善心去愛別人愛這個世界的話,那傳說中的太平年景終會到來,雖然不是現在,但世人星火相傳,一代比一代的心性更加完善,長久下去,終會有一個時代的世人會印證墨家真理的,雖然那是遙遠的未來,但每當想到這裏,我的心裏都會出現力量,所以我的力量不是用來自保,而是為了那未來能更早一些到來。”

世生真的震驚了,此時此刻,他對自己這父親當真是肅然起敬,可以說就憑他的這番話,便擔的起後世所有修真者的讚美和崇敬。

如果每個人都能像他這樣想那該有多好?正如行笑所說的那樣,到時候世上百姓皆互敬互愛,什麽種族什麽歧視都不覆存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哪還有什麽惡念滋生出太歲妖星?

雖然世生不認識什麽墨子,但是聽完了行笑的話後,他也對其描述的那個未來的太平盛世而感到無限的向往。

於是,這對在未來未曾見過面的父子,那那夜的北國河邊為了共同的向往頭一次交心的談了起來,讓人感到奇怪的是,行笑雖將自身知曉的事如實相告,但卻從沒問起世生的來歷,慢慢的天光漸亮,通過這次交談,讓世生對行笑有了新的認識。

他確實不負英雄之名,只不過……

接下來的幾天,世生的這次實相之旅仍沒有任何的進展,他每日要做的,便是看著行笑和烏蘭的感情越來越深,有時候世生遠遠的望著他們,有時候則與他們一起同游,世生心中一直有這樣的錯覺:莫非這一次實相圖帶給我的,就是同父母一起的時光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的確太好了。

這一日,世生與行笑和烏蘭三人在北國河邊游玩,眼望著自己的父母,世生心中說不出的安慰,心想道如果就這樣一直下去該有多好?可剛想到此處,世生心裏猛地一沈!

父親母親都是好人,他們現在雖然在一起,但是他們不知道,時間會一點點的流逝,不到一年之後,當北國再次飄雪的時候,一場悲劇便會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我究竟該不該告訴他們?

如果我說了的話,那母親也許便不會死,可這個世界又會有怎樣的變化?我會因此消失麽?還是……

不管了!世生緊握雙拳,望著母親的笑臉,他還是無法放任不管,於是他立馬站起了身,對著不遠處的行笑叫道:“道長,我……”

可就在他剛一開口的那一剎那,眼前居然一花,身子一僵的同時,世生下意識的回頭望去,他驚訝的發現,曾經帶著他穿梭了兩次時空的彩色渦旋居然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而於此同時,世生心口一涼,用手去摸間,只感覺掌心冰冷滑膩,由於距離渦旋太近,導致了那棵血塊居然已經融化成了液體,強大的吸力出現,將世生無情的吸了進去。

就在雙腳離地的那一刻,世生只感覺到時間似乎都停止了轉動,眼望著不遠處的父母雙親,他倆仍在親密的交談,似乎根本沒有註意到世生一樣。

這就要離開了,這就要離開了?可是,可是我……淚水模糊了視線,他本是個孤兒,如今好容易穿越了時空見到了父母,並且見證了他們的愛情,在這些天裏,世生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如夢似幻。可直到漩渦出現的時候,他卻不得不醒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本不屬於這個時代,在他的時代,還有一件必須要等著他去做的事情,還有等著他必須要去救的人。

但是,但是為什麽,我為什麽這麽傷心?

世生不清楚,他之所以這麽傷心,正是因為此次別離之後,他又成了連姓氏都沒有的孤兒。

從此之後,父親的正義與謙和,母親的溫柔善解人意,都化成了飛灰,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願接受,但世生必須接受。

於是,在被吸入漩渦前的最後一刻,世生猛地對著那行笑開口大喊道:“千萬記得,日後長白一戰前,務要來接母親啊!!我走啦,能見到你們,我,我好開心!再見母親,再見……”

再見,父親。

這句話,世生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吸入了那渦旋之中,眼前一陣久違了的黑暗與天旋地轉,世生滿臉淚水面露苦笑:這樣,這樣也不錯不是麽?希望他能聽見我最後一番話吧,希望……希望他說的那個世界,真的能夠到來。

雖然在這一次的旅途中,世生不知為何沒有得到第二滴眼淚,但是此時此刻,世生的心中卻全無遺憾,對他來說,這也許是上天賜予他最好的禮物了。

在這裏,他知道了自己母親和父親的模樣與為人,雖然和自己想象中有些差別,雖然一別之後便是永不再見,但是這次的旅程將會成為他一生的寶貴回憶,從此之後,如果再有人問他他的母親是什麽樣子的,世生便能毫不猶豫的告訴他們,自己的父母,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想到了此處,在黑暗中旋轉下墜的世生便有些釋然了,他擦了擦眼淚,打算面對最後一滴血帶來的旅途同時緩緩地說道:“啊,還是沒有告訴他們我是誰,不過,不過也沒關系了……”

說到了此處,世生便微笑了一下,隨後長嘆一聲,任由那漩渦將自己越卷越遠,越卷越遠。

而世生不知道,就在自己被卷入了漩渦之後,北國的河邊,其實還發生了一小段故事。

話說行笑和烏蘭在河邊正在輕聲交談,忽然行笑心頭一楞,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於是他連忙回頭望去,但見身後無人,本應站在那棵柳樹下的世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烏蘭見他忽然回首觀望,便溫柔的對著他說道:“怎麽了?”

行笑搖了搖頭,隨後若有所思的回道:“那位朋友,他好像走了。”

“走了?”烏蘭楞了一下,隨後四處張望,果然沒有看見世生的影子,於是她有些納悶的說道:“這人,怎麽走了也不說一聲呢,他是不是回客棧了?”

“不,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這裏。”行笑輕聲說道,說話間,兩人來到了樹下,而烏蘭聽他這麽一說,便有些遺憾的問行笑:“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也許是直覺吧。”行笑說道:“有的時候我的直覺很準。”

行笑之所以這麽說,正是因為剛才他在一瞬間好像聽到了世生在叫他,雖然沒有聽清世生說的是什麽,但行笑隱約覺得,他好像在同自己道別。

而聽到這話之後,烏蘭便嘆了一口氣,同時對著行笑說道:“真可惜,才認識幾天他便走了,這人真不錯,我和他談天的時候,感覺十分的溫暖,雖然他歲數比我大,但我總感覺他好像是個孩子一樣,你說,他為什麽要走啊。”

行笑望著世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說道:“也許他還有自己的要事要做吧,也許……”

說到了此處,行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烏蘭對世生的感覺,行笑其實也有,但是他沒有說出口,當時的他只是對著身前虛空輕聲說道:“保重了,希望你的困惑也能迎刃而解。”

烏蘭見行笑自言自語,便對著他好奇的問道:“你說什麽呢?”

行笑笑著搖了搖頭,隨後轉頭望著烏蘭,春風拂面,僅僅幾天節氣就變了,北國開始出現了暖意,而烏蘭就站在春風之中,此時的他們彼此都有好感,行笑見烏蘭問自己,便對著他微笑道:“沒什麽,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以後要是有個兒子的話,他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兒子?”烏蘭小臉登時臊的通紅,於是舉起了粉拳打那行笑道:“凈瞎說。”

雖然烏蘭打他,但從她的眼中可以看得出來,她對行笑的愛有多深,因為聽了行笑的話後,烏蘭那可少女的心思開始浮動,她竟也開始幻想著以後如果有了孩子的情景。

兩人又鬧了一會兒,之後便雙雙坐在了河邊,靜觀著河水緩緩流淌,頭頂的太陽向下撒著溫暖的光,河面泛著耀眼的水花,一只剛產仔不久的野貓跳上了柳樹,透過樹葉的縫隙,它慵懶的望著河邊的兩人,烏蘭輕輕的將頭靠在行笑的肩膀上,她也許正在憧憬著未來?而貓兒沒有聽見他們的情話,它只是打了個哈欠,在這個平靜的午後,時間似乎都變得安靜了起來。

今天還在等待,而未來,終會到來。

行笑和烏蘭的故事暫時到此為止,因為相隔著無法計算的時空那端,一個巨大的光洞再次出現。

而世生也睜開了雙眼。

“看來這一次的陣仗,比上兩次都大啊。”眼見著自己離那光洞越來越近,世生攥緊了拳頭心中想道:“這是最後一次了,實相圖,你最後帶給我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答案?”

剛想到此處,世生只感覺一陣涼風撲面,隨即眼前一亮,重力再次出現,世生重重的跌落在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上面!

這裏究竟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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